把自己作为方法:与项飙谈话_项飙;吴琦_AZW3_MOBI_EPUB_PDF_电子书(无页码)_项飙;吴琦
内容节选
距离感与直接性 吴琦:这在《全球“猎身”》这本书里也有体现,里面解释印度技术工人移民海外的原因,更多的是从政治经济学的层面入手,而没有更多地探究他们在宗教、文化和个人情感层面的选择,您在新版序言里也承认自己忽略了他们的情感因素。David Mills Daniel, Briefly:Ayer's Language,Truth and Logic, SCM Press (November 26, 2007). 项飙:这个其实是我澳大利亚一位女性朋友提出来的,她说你写的人好像都是工具理性的,都是在计算,没有情感。上个礼拜我在读牛津的哲学家A.J.艾耶尔(Alfred Jules Ayer) 的传记,传记的作者认为他可能有自闭症,因为他对别人的情感好像一无所知。我是不是也有一点这个因素?这个很怪,现在也没想透。我去牛津读人类学,跟其他同学有一点合不来,因为大部分人类学学生对异文化有一种浪漫的感觉,很想了解那些人的生存状态和情感,我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我这样的人在人类学里面是个少数派,那么大家又问,我怎么又上了人类学这条船?这就跟我反精英主义的情绪有关,从小就不愿意听那些自上而下的改革设计,比较喜欢乡绅式地去看下面的人怎么过日子办事情,不是带着浪漫去体验。我是要去构型,发出一种声音,这个声音带有批判性,跟精英过不去。 吴琦:一路以来的学习、阅读、写作、研究、教学,您都没有完全认同于某一个群体、一个学派,或者一个主义吗? 项飙:在某种意义上是这样的。那怎么解释我对这些学派的迟钝,同时我又好像很努力地在思考?这就要回到小乡绅的气质,因为我总是想看现实的行为样式,看里面有什么问题,和学派一下子挂不上钩。各种学派对我没有太大的魅力,绝对不是因为我非常独立,知道这些学派之后决定跟你们不一样;我就是不知道,也不敏感,思维的套路不是这样。当然更理想的情况是,既能这样思考,又能跟大的学派联系起来,在理论上可以更高一层。 吴琦:您之前也讲过自己在文献工夫上的缺陷,可是我们回过头从您的著作里看,尤其是读您的序言和后来的文章,其实还是有自觉性,对理论的距离感,比较少有学者这么去谈。这个自觉是怎样形成的? 项飙:这可能有两层,自发和自觉。避开理论语言是为了更直接的表达,直接说事儿而不是通过理论来说事儿,我这么做首先是我有这种自发的对直接性的趣味,哪怕是审美上;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一点都不特殊, 95%的人都是希望直接的,所以问题是,为什么其他人后来变得不直接。从北大后期到牛津的那段时间,这种直接好像是个问题,因为我不懂理论,博士论文也写得很直接。写完博士论文以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十年前,又觉得要转向,要跟理论对话,自己感觉不深刻,比如对人的情感方面没有触及,很多哲学问题没有触及,觉得隐喻性的思考也很有意思,也开始尝试。约翰·伯格(John Berger,1926—2017),英国艺术评论家、小说家、画家和诗人,1940年代后期,伯格以画家身份开始其创作生涯,于伦敦多个画廊举办展览。1948—1955年,他以教授绘画为业,并为伦敦著名杂志《新政治家》撰稿,迅速成为英国最有影响力的艺术批评家之一。1972年,他的电视系列片《观看之道》在BBC播出,同时出版配套的图文书,遂成艺术批评的经典之作。 在那之后,我有了新的一层自觉。不能说直接性就更好,只能说我现在发现自己干不了别的,有点这个意思。比如说六七十年代的流行音乐,前面我曾经提及的琼·贝兹、披头士的很多音乐都非常直接,直接的重要前提是一定要有内容,如果没有强大的内容,这种直接就是粗俗,所以约翰·列侬(John Lennon)、鲍勃·迪伦(Bob Dylan)写的东西都很直接,“为什么要为宗教而死,如果有一天没有宗教、没有国家……”这些句子都非常有革命性,听起来很有力量。还有约翰·伯格 、徐冰…… 徐冰的艺术我觉得很有意思,更有意思的是他的阐述,他用非常直接的语言来阐释他艺术背后一些相当复杂的想法。他解释他怎样做《天书》这个作品,给我的印象蛮深。他有很多好像很哲学的东西,比如《天书》,给人造成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那些字看起来很熟悉,但定睛一看又不认得,突然间你和文字、和你所生存的文化之间形成一种距离,但又说不出来那种距离感。他其实是通过非常直接、朴素的生活经历,达到这个层次。小时候他妈妈在北大图书馆工作,他就在那边整天看书,对装帧和刻印很有兴趣,《天书》所有的字都是他一刀一刀刻出来,用最经典的宋版制书的流程去做。他说这个想法本身可能是一个玩笑,搞了很多不存在的字符,但这个玩笑怎么变成一种让人思考的艺术,就必须要做得认真,认真地把它雕刻出来,花了一整个夏天。他就讲到这里为止,没有更复杂的理论。为什么认真了就不是玩笑?背后其实很有意思。因为有了人的劳动投入之后,真和假、实和虚、熟悉和不熟悉才会形成强烈的对比......
- 信息
- 代序 重建对话的精神
- 前言 自我是一种方法
- 北京访谈
- 访谈之前
- 童年图景
- 80年代
- 北大青年的焦虑
- 研究“浙江村”
- 年轻人之丧
- 边缘与中心
- 个人危机
- 全球化与逆全球化
- 用80年代来批判80年代
- 什么是批判
- 理解的学问
- 牛津访谈
- 访谈之前
- 牛津记忆
- 距离感与直接性
- 人类学的圈子
- 非虚构写作
- 学术不是天职
- 民族与民粹
- 新加坡启蒙
- “盘根”式共同体
- 跨国性的自洽的小世界
- 大学应该寻找例外
- 个人经验问题化
- 新研究
- 共同理想
- 乡绅作为方法
- 温州访谈
- 访谈之前
- 人的再生产
- 阶层流动的悖论
- 寻找新的话语
- 作为中介的人类学
- 再谈乡绅
- 尾声
- 附录
- 索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