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人_【南非】J.M.库切_AZW3_MOBI_EPUB_PDF_电子书（无页码）_【南非】J.M.库切

内容节选

二 1 那晚她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她又回到了日常生活中。她信誓旦旦地想着要找时间听听波兰人的CD，但之后便忘了。赫罗纳（Gerona）：位于西班牙东北部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特尔河畔，是赫罗纳省的首府。 几个月后，一封邮件不期而至。他从哪儿弄到了她的邮箱？“尊敬的女士，我正在赫罗纳 的费利佩·佩德雷尔音乐学院教授一个高级讲习班。您的盛情款待令我难忘。我能否做东回请？如果您能来赫罗纳，我将乐意至极。您坐几点的火车到都行，我去接您。”邮件的落款是“您的朋友、名字很不好念的维托尔德”。 她回道：“亲爱的维托尔德，您在巴塞罗那的朋友们回想起您的来访，依然开心不已。感谢您的好意邀约，但眼下时不凑巧，我实在抽不出空去赫罗纳。衷心祝愿您的授课大获成功。比阿特丽兹。” 她打听了一下，那个名字不好念的人所言不假：他确实正在赫罗纳教钢琴。可为什么偏偏在赫罗纳？想必不是因为缺钱花吧。 他回到加泰罗尼亚这事，她越想越觉得蹊跷。 于是，她又写了封邮件。“您到底为什么来这儿，维托尔德？请跟我实话实说。我没空听什么花言巧语。比阿特丽兹。” 删掉“我没空听什么花言巧语”后，她把邮件发了出去。她受不了的不光是花言巧语，还有讲话兜圈子，还有文字游戏，还有弦外之音。 邮件刚发出去，他的回复就来了：“我来这儿是为了你。我忘不了你。” 2 她花了一天时间琢磨这个“为了你”。且不论这几个字在英文里是什么意思，或者相应的波兰语说法背后可能还隐藏了什么意思，问题是它们实际上要表达什么？他来这儿是为了她，类似于人去面包店是为了面包吗？以及“这儿”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的“这儿”是赫罗纳，她的“这儿”是巴塞罗那，那他来“这儿”又有什么用？还是说他来这儿是为了她，类似于人去教堂是为了上帝？ 3 毫无疑问，她年轻时也是那种跟着感觉走的人。她相信自己的心。心会说，行，或者不行。但（谢天谢地）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而是变得更明智、更审慎，学会了实事求是地看问题。 那在波兰人这件事上，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一个走到职业生涯尽头的男人，因生活所需或环境所迫，不得不接受一份曾经对他而言有失身份的工作（费利佩·佩德雷尔音乐学院并不是什么享有盛誉的学府）；看到了一个独在异国的男人，因寂寞难耐，便想勾引那个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要是有所回应，那她成什么人了？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认为她会有所回应，那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4 除丈夫外，她跟其他男人并无深交。不过这么多年来，她倒是从女性朋友那里听过无数的忏悔和私话，又冷眼旁观过她这个阶层的男人如何为人处世，所以综合到一起，她对男人及其欲望实在没有多少尊重，不希望男性激情的浪头拍到她身上。 她向来不怎么爱旅行。丈夫认为她缺乏好奇心，但他错了。她很好奇，非常好奇，只不过不是对外面的世界，不是对性爱。那她好奇什么呢？好奇她自己，好奇尽管如此，为什么一想到哪天开车去赫罗纳，她就有些兴奋，就会露出笑意。 5 音乐学院位于老城区一座其貌不扬的建筑里，她没费多大劲儿就找到了。走廊里空无一人（中午刚过）。她循着熟悉的旋律，推开标有“一号厅”的门，来到了一座小礼堂的后部。舞台上，波兰人正和一名男青年坐在钢琴前。她悄悄找了个位置坐下。观众席里坐着三十来个学生，并没有谁注意到她。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拉赫玛尼诺夫（Сергей Васильевич Рахманинов，1873—1943）：出生于俄罗斯，毕业于莫斯科音乐学院。20世纪世界著名的古典音乐作曲家、钢琴家、指挥家。他的创作深受柴可夫斯基影响，有深厚的民族音乐基础，旋律丰富，擅长史诗式壮阔的音乐风格。原文为西班牙语。 台上那两人正在练习拉赫玛尼诺夫 的《第二钢琴协奏曲》的慢乐章。年轻人弹奏着开篇悠长、哀伤的旋律。波兰人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叫他停下来。“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他哼唱着，拉长了最后一个“啦”，“不要有太多连奏。” 年轻人又从头开始弹，这次少了些连奏。 波兰人穿着休闲裤，衬衫的领口敞着，比印象中看起来放松许多。不错！她想，他还学了点儿西班牙语。不过，教音乐本来也不需要多少单词。Sí（对）。No（不对）。 她先前没听过他唱歌，没想到声音这么低沉，像一条暗流在涌动。 6 眼前这场景让她感兴趣的地方，不是音乐本身，而是戏剧冲突。因为他们在舞台上，因为台下有观众，所以师生二人不得已成了演员。假如年轻人并不认同老师的指导（或许他的弹奏方式就是多些连奏才更贴近自己的内心感觉），那他该如何回应呢？是顺从还是抗争？还是假装顺从但秘密抗争，等波兰人一离开，他就还按原来的方式弹？那波兰人呢？他扮演的角色是霸道的独裁者还是慈父般的导师？ 7 波兰人俯过身去，开始弹奏乐章开头的分解和弦，并模仿单簧管的声音哼唱道：“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然后右手才切进去。她马上就听出了差别。少些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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