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123 人文社科会员免费专区文学 2025-05-16

走出我房间_吴琦主编_AZW3_MOBI_EPUB_PDF_电子书（无页码）_吴琦主编

内容节选

安德烈亚神父撰文［美］赛珍珠译者范童心安德烈亚神父每天都期待着夜晚的到来，只有在那几个钟头他才能好好观星。在这座东方城市中传教的日子漫长而喧嚣，到处充斥着大量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有哭喊声、叫骂声、吆喝声……夜晚则短暂而绚烂，宁静祥和的星星像手电筒一样在深紫色的天空中闪烁，他永远都看不够。手握望远镜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记忆中有很多次，他只是在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睡上一小会儿，那个时候繁星已经暗淡了。但他其实并不需要睡觉，观测和研究一夜明亮的繁星，能让他精神抖擞地迎接新的一天，也能让他暂时忘记一会儿整天追随着他的喧闹声。“上帝保佑睡眠！”——他总是这样一边说，一边拾级爬上自己在学校屋顶建的小天文台。他的个子不高，身形壮实，脸上总挂着微笑，这样的外形跟他柔软内敛的灵魂并不相符。若是只看到他红苹果一样的脸颊、深色的胡须和笑吟吟的红嘴唇，人们会觉得他是一个喜欢享受物质生活的人。但注视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热爱的其实是精神世界。当麻风病人们扭动着身体进来在他脚边祈祷，或者一个破衣烂衫的使唤丫头闯进修道院大门蜷曲在一个角落哭泣时，他脸上的微笑并没有消失，但深邃的双眼噙满了泪水。白天他用自己的双手扶起麻风病人，为他们擦洗身体，给他们食物，安慰他们，还把药膏涂在他们的伤口上。他又站在丫头和生气得骂骂咧咧的女主人中间，耐心地微笑着，用他那种沉静的、絮絮叨叨的、低语的方式说着什么。女人尖锐的咒骂凌驾于神父的嗓音之上，就像暴风雨砸进流淌的小溪。但过不了多久，他轻柔却坚定的话语就占了上风，她则应他邀请落座——位置是小客厅里方桌右侧的主位——面上仍有愠色，小口啜着他让用人沏来的茶。之后，他会用那双深邃又带着悲悯的小眼睛和挂着微笑的嘴唇继续柔和地劝解、建议、安抚，巧妙地提示如何能让情况变得更好，直到最后女主人把丫头领走了。他从来不鼓励人们去彻底挣脱身上的枷锁，总是试着让他们尽量缓和地适应与生俱来且无法选择的束缚。有一件事他无比肯定，就是任何人都无法逃离命运的压迫。他每天早晨都会为学校里的男孩子们祷告。有一天，他比平时都激动，这样说： “我的孩子们，告诉你们一件事。小的时候你们都会想，有一天要挣脱父母的管束，一去上学就自由了。上学的时候会盼着长大，觉得成年以后就自由了，不用听老师的了。但你永远也不可能真的自由！只要我们不朽的灵魂披戴着肉身，就都与人子一样，被束缚于肉体之中。没有人是自由的，我们约束着彼此，但我们永远不能摆脱上帝的存在。 “所以，与其徒劳地追求自由，不如乐观地去寻找与自己肩负的使命和平共处的方式。即使天上的星星也不是自由的啊，它们必须遵守运行的法则，要是随便四处乱逛，宇宙都会毁灭的。你们见过夏天的流星，对吧？它们看上去自由又美丽，能在云彩上划出一道灿烂的光。但它们的结局是毁灭和黑暗。只有那些按部就班在自己的轨道中行进的星，才能永恒。” 身穿蓝布衣衫的中国男孩儿们盯着他看，被他低沉嗓音中的激情和圆润的笑脸上不寻常的忧伤镇住了。他们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每天都在各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黎明时分为几个虔诚的老妇人主持弥撒，她们都衣着体面，穿着棉布衣裤，头上盖着黑纱巾。有时候他会感到困扰，因为妇人们并不太明白他说的话，他的中文一直算不上完美，总带着意大利口音。但最后看到她们面容安详地注视着圣母和圣子，他便觉得明不明白都无所谓了，只要她们认真地端详那神圣的画面，努力理解其中的意思。正午之前，他会尽量去给学校里的男孩们上一会儿课，但必须抓紧时间，因为他随时都可能被叫走，帮穷人们处理些事情。 “神父，我昨天晚上卖了十文钱的米给这个人，说好了今天早上给钱。他现在把米吃了，却告诉我没钱给。” 两个男人都穿着做苦力的裤子，赤裸的后背被阳光烤得黝黑。两人都站在他面前，一个很愤怒，一个耍着无赖： “那又怎么样，我没饿肚子吗？凭什么你有吃的，我就得挨饿？革命就要开始了，革命党人一来，所有你这样的人都得把米分给我们，钱想都别想！” 两个人瞪着彼此，就像两只发动进攻前愤怒的斗鸡。安德烈亚神父用双手按住两个人的胳膊。他的手跟他的眼睛讲着同一个故事，细细的手指形状很好看，皮肤有些枯黄，因长期帮病人搓洗沐浴留下了不少皱纹和伤疤。这是他的人生中一项无法抑制的烦恼——他无法在触摸那些黢黑污秽的躯体时，阻止自己的精神发生某种程度的萎缩。他之后会一次又一次地清洗自己的双手，因此它们总是带着些微皂角味。他有一种个人的忏悔仪式，就是故意不洗手，强迫自己忍耐抚摸一个患病孩童布满疤痕的脑袋时的战栗。他训练自己，去触摸每一样令他畏惧退缩的东西。人们眼中他的双手，总是游刃有余、充满慈悲、表现力丰富，没有人想象得到他内心深处的恐惧。所以，此刻他的双手温暖而令人信服地分别按在两个男人胳膊上，他对那个耍无赖的说—— “我的朋友，对革命我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今天我的花园需要除草。如果你能......